编者寄语


      辽阔壮美的科尔沁大草原,浓郁厚重的风土人情,滋养培育了独具草原魅力的科尔沁文化。在这片文化沃土上生活着很多对科尔沁文化情有独衷的人们,他们用文字、用画笔、用镜头……寄情于这方热土,以饱含心血与汗水的优秀作品,向家乡、人民表达自己深深的情愫。他们就像是科尔沁天空的繁星,照亮了这块美丽的大地,让科尔沁文化迸发着璀璨的光芒,为科尔沁增添了靓丽的篇章。
通辽市文联微信公众平台将陆续在《科尔沁名家名作》栏目中,与大家共同分享各文艺家协会领军人物的作品。今天,让我们走进通辽市作家协会曾经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作家们,共同感受文学的力量。


2019年5月29日,中国文联主席、中国作协主席铁凝看望老作家


布和德力格尔,蒙古族,1944年生人。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大学中文系蒙语专业毕业,曾进修于内蒙古大学文学研究班。长期担任哲里木盟(和现通辽市)文化局副局长、文联副主席、文联主席、政协常委,副厅级退休。“全区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自治区使用蒙古语文工作先进个人”,《花的原野》文学杂志“功勋作家”。1959年十四岁开始文学创作,并在内蒙古文学期刊《花的原野》发表儿童诗《给幼儿园的孩子们》。先后出版有散文诗选《攀高峰的人们》、散文集《大海母亲》、短篇小说集《老紫檀》、中篇小说选集《银钗》、《布和德力格尔中篇小说选》、长篇小说《青青的群山》(蒙汉文版)、长篇小说《蔚蓝的天空》、长篇小说《琶杰传奇》(蒙汉文版)、长篇小说《烈骏》即将出版。多篇作品被选入多种文集或被翻译成汉文发表。长篇小说《蔚蓝的天空》荣获全国第七届(1999—2001)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长篇小说《青青的群山》荣获自治区1994年度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长篇小说《琶杰传奇》荣获自治区第八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短篇小说《老檀木》荣获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首届“索龙嘎”奖;短篇小说《幽幽山谷》荣获内蒙古自治区第三届文学创作“索龙嘎”奖;长篇小说《青青的群山》荣获内蒙古自治区第四届文学创作“索龙嘎”奖;报告文学《平民经理》荣获自治区第二届报告文学奖。为王磊、仁钦道尔吉、特古斯、韩涛高等五十多位作家的作品主持召开过研讨会。为博·博彦、白金声、拉喜敖斯尔、策·布和德力格尔等五十多位作家的作品集写过序言或评论。


故乡行


文/布和德力格尔

我的故乡坐落在著名的科尔沁草原西南角,是个古老而神奇的地方,她的名字叫库伦。

在蒙古高原上,有大库伦、小库伦,大库伦就是现在的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小库伦就是我的家乡。在清朝时期,这两个库伦因政教合一,大喇嘛当政而闻名海内外。

我从小离开家乡,但浓浓的乡情一直把我与家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最近,应我表哥之邀,踏上了故乡之土。我表哥是土壤学专家,要对家乡的土壤进行考察研究。


神奇的马兰花迎接我们


我表哥家坐落在库伦旗东南角,是个河水冲积成的肥沃的小平原。一到夏季,那绿油油的高粱、玉米、谷子波浪翻滚,与天接壤,给人以辽阔、单调而孤寂的感觉。不像我家,有成群的牛羊,成片的草场,盛开的鲜花,戏闹的蜂蝶和鸣唱的百鸟。

到表哥家时,天已晚了,年老的舅舅、舅母高兴得直抹眼泪,酒喝得很多,话说了很多,睡得也很晚。第二天早晨,我起来时,太阳已经套马杆高了。我一迈出门槛,被眼前的一簇簇马兰花惊呆了!那马兰花那么艳丽动人,缀满幸福的光泽,向我嫣然微笑着!

啊!神奇的马兰花,你从我家跑到这里迎接我?!

可以说,我是在马兰花丛中成长起来的。我家周围都是一丛丛马兰,到了夏天,盛开的马兰花成了天蓝色的一片,像铺了一层缀满兰花的地毯。我们就在那缀满兰花的地毯上玩耍,打滚。我们用马兰编成鞭子,当过骑士做过英雄;我们用马兰编制马牛羊驼,做过六畜满圈的富翁。当我们仰卧在马兰花丛中遥望天空时,万里碧空中雄鹰展翅,蜂蝶穿梭,双双对对,各有所忙,其乐无穷。

“妈,马兰花怎么和碧蓝的天空一个颜色?”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妈妈。

“孩子,据说,马兰花是从天仙手中飘落下来的绢帕;天仙么,绢帕自然是天蓝色的了!”

啊,仙女手中飘落下来的绢帕!所以,颜色那么亮丽,气味那么芳香,姿态那么温馨,那么婀娜妩媚!

我站在舅舅家周围的马兰花丛中,想着童年的欢悦,憧憬着童年的梦!

“马兰花开幸福来,勤俭人家花才开。”我想起一部什么电影的插曲。是啊,近几年,舅舅的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民的生活富庶了,殷实了,所以,这里才开遍马兰花,庆幸他们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时,很早出去的表哥款款走了回来。

“哈哈,你是不是被马兰花迷住了?”

“是啊,我没想到你们家周围也开遍马兰花!”

表哥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表弟,你说说看,这意味着什么?”

“马兰花是幸福的象征!你忘了‘马兰花开幸福来’这句歌词了吗?马兰花象征着舅舅、舅母幸福安康!”

“我不是从艺术的角度去探索,而是从生物科学的角度问你呢!”

我耸耸肩,摊开双手,不知如何回答。

“在不同地域的不同土壤中生长什么样的植物,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马兰是最后的植物,土壤贫瘠到要沙化时方生长马兰,才盛开马兰花。看来,咱家乡的土壤相当贫瘠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瞪直了眼,张大了嘴。

“我家这一带土地原来是非常肥沃的,现在退化得厉害。马兰在这一带孽生繁衍就是一个证明。昨晚,我父母不是说来的吗,近年来,有些人随意垦荒砍树破坏植被,引起农田严重退化、沙化。土地虽然无声无息,但它是有生命的,只知年年种植、索取,不知令土地休养生息,令其复苏,当然就不高兴了,沙化了!好比只管挤奶,不给奶牛以水草饲料,只叫马儿跑得快,不给马儿吃草喂料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蹲下去抓一把马兰花根下土,那可真是粒粒白沙呀!我才晓得,过去肥的冒油的黑土地,如今贫瘠沙化得何等厉害!

“表哥,那如何是好呢?”

“我的土壤学研究,就从这里开始!”表哥信心十足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表哥的手……


我心中的荞麦花


我和表哥所到的第二站是我的出生地——那著名的荞麦之乡。那里是沙土召丘陵地区,有草甸子、有丘陵,也有些被柳条子锁住的沙坨子。

荞麦是晚秋作物。每到秋季,在草甸子里、丘陵上、沙坨脚下,到处盛开洁白的荞麦花,与洁白的羊群为邻,与蓝天白云接壤。彩色的蝴蝶成群结队,在花毯上飞来飞去,勤劳的蜜蜂,从早到晚,在花丛中忙采蜜,而百灵鸟却在蓝天,为这美丽的景色歌唱。

我大哥是种荞麦的能手,他种的荞麦长得壮实整齐,籽粒饱满,黑亮黑亮的,像一粒粒黑珍珠,磨出的荞面洁白透亮,细腻香甜。我大嫂是加工荞面的能手,她做的荞面饼脆软而香甜,她做的荞面饸饹像她黑亮的头发一样又长、又亮、又好吃。有一次,碰到表哥来做客,嫂子做的是猫耳朵汤(蒙古族叫手指汤),她端坐在炕沿上,把和好的荞面像绳子一样拉长,放在左手掌上,用右拇指一下一下地摁下去,于是指甲一样一小块一小块面片就像雨点飞落到架在火盆上的野鸡肉汤里,那猫耳朵汤的味道别提多么香甜可口!当时,表哥吃得满嘴流油,啧啧称赞:“嫂子,你这个猫耳朵汤,比四川辣面、朝鲜冷面都好吃,简直是割下耳朵也不知疼!”

表哥有点糖尿病,而荞面对糖尿病具有特殊的疗效。所以,表哥在道儿上说:“这次到你们家,我什么也不吃,专吃荞面,走时还带点儿!”

哥嫂喜笑颜开,像迎接皇帝一样迎接我们俩。大哥拿着刀一出去就杀了一只羊,而嫂子挽袖搓手,准备起晚饭。我想起嫂子在迎送弟弟时所做的一手好猫耳朵汤,禁不住流口水,心里感到像铺了一层蜜那样甜。

手把肉吃了一盘又一盘,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看,嫂子含笑微微地端着碗过来了吗!

吃了两口,我和表哥同时把碗放在平桌上。

“哥嫂,你们已致富不假,可怎么能用白面面条迎接远离家乡的两个弟弟呢?”

大哥没吱声,嫂子哈哈大笑道:“不是说看人下菜,看场放牧吗?你们是城里人,得按城里规矩招待啊!”

“嫂子可错了,像我们这样进城晚的人,还是喜欢吃家乡饭,我们俩真想吃荞面做的猫耳朵汤哩!”

“哈哈,乡音不改鬓角白,说的就是你们!”

“那当然,从小吃惯的荞面,做梦都想吃哩!”

“好梦啊,好梦,让你们大哥去圆圆梦吧!”

大哥微微笑了笑。

“看看,支持我的人不是很多吗?今年,为种荞麦的事,我与你大哥差点吵翻了,哼!”嫂子朝大哥努努嘴。

我睁大了眼睛:“大哥,你不是非常喜欢吃猫耳朵汤吗?不是因嫂子做猫耳朵汤做得好,才相亲相爱的吗?”

这是真有其事。记得大哥年轻时,有一次出去打猎,吃上一家姑娘做的猫耳朵汤。回来就赞不绝口,叨咕个没完,才由父母请媒人去作合。娶到我家来,成为我的嫂子。

听到我的话,大哥大嫂笑了,表哥也笑了。

“你哥现在做梦也想吃猫耳朵汤呢!”

“那怎么办不种荞麦了?”

大哥长叹一声,又劝我们多喝酒。

喝完酒,大哥说:“走,出去转转,你俩回一趟家不容易!”

这正合我俩的心意。

我们往南走了二里多地。风并不大,可飞沙打得脸生疼。这怎么都变成光秃秃的沙坨子了呢?再往前走,更是一片茫茫明沙。

“你们还认识这个地方吗?”

“这是……”我左右看看,黄沙飞扬,尘土滚滚。

“这就是我们种荞麦的地呀!”

“是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就是那个土壤肥沃的草甸子吗?那个荞麦花铺天盖地的草甸子吗?现在怎么都变成白沙滩,被流动沙丘铺盖着,似穿着白色孝衣,戴着白色孝巾,掩面而泣的老妇。

“我可以推断出它的沙化过程。”表哥胸有成竹地说。

“它沙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大面积地多年反复种植荞麦是沙化的重要原因之一。荞麦根子浅经不起风吹沙打。荞麦地很快会变成沙地。所以,我不种荞麦了,种沙蒿沙棘了!谁不想吃荞面?我最想吃!可荞面好吃,沙化可怕,为了绿化这个地方,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哟!”

我大哥的爱乡之心和深谋远虑,使我们深深感动。表哥望着滚滚白沙,沉思良久,说:“看来,我们得寻找一条既能保护自然生态,又能种上特产之路啊!”

大哥深思地点点头。此刻,我心中的的荞麦花仿佛幻化成遍地的沙棘花!


沙漠之路


我们去的第三站是走过塔敏查干大沙漠,去看望大表姐。塔敏查干是死亡沙漠之意,那沙漠之大是远近闻名的,走过塔敏查干相当于走过地狱之门。

我们是骑马过去了,越走,白沙越大,越深。想起在中学念书时,我俩有一次去看大表姐,迷路在塔敏查干,在沙坨顶上住了一宿,第二天见到牧马人才过去的情景,心情极为沉重、压抑。

塔敏查干近了,近了,那连绵起伏的沙丘好似峰峦起伏的山脉,一峰高过一峰,可并不给人雄壮的感觉,却给人廖寂荒凉的感觉。

表哥阴沉着脸,一声不吱。我知道他的心在滴血。他是最坚决反对把大姐嫁到沙漠深处的人。他曾几次联系,想把表姐一家从沙漠深处搬出来,都遭到顽固不化的表姐夫的拒绝。

来到塔敏查干脚下,我们却被修路大军所深深吸引了。我们看到几十辆推土机在推沙坨,推出一条道来,而无数马车、牛车正在往开出的道上拉黑土垫上。红旗招展,人欢马叫,几千人的大队伍,极为壮观,唤醒了死亡之漠。

我们牵着马走过去,意外见到了表姐和表姐夫。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也赶着马车来拉黑土。他们说:这条路是旗里统一修的。我们苏木作为主要受益单位,承担了最为艰难的三十华里路面的开掘填土任务,每家摊了三十米。白沙是统一推过去,他们就在推出的道儿上拉黑土垫上,冬天还要拉砂石铺路。

“是国家投资的吗?”表哥兴致勃勃地问。

“国家投大头,旗里拿中头,我们出小头,出义务工。”

“修路对你们有多大好处?”我疑惑地问。

“不是说要致富先修路么,有路怎么也比没路强吧!”

“一听说修路,你姐夫可积极呢,你看,把我这个老太婆也拉来了!”表姐笑眯眯地说。

“看来,姐夫是有点开窍了,你是要改变改变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吗?你是在盼望着路给你带来科学,带来文明,带来幸福吗?”

“大道理我不懂,但觉得与外界接触总比不接触强。俗话说:走遍世界的愚夫比坐在家里的聪明人强!”

“好!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们也支持你!”

于是,我俩把马绊好,放在小甸子里,挽袖子撸胳膊,帮他们拉起黑土来。太阳晒得沙漠金光耀眼,热浪翻滚,使人喘不过气来,但那些农牧民们争先恐后,拉土垫路,从草甸子到大沙漠,形成了一股人流车辆汇成的河。

晚上,我们就住在他们的帐篷里,很多人根本没支帐篷,就在沙坨上支锅做饭,铺块塑料睡觉。

一轮明月升上来,连绵起伏的明沙披上银装,分外妖娆。微风吹来,凉爽宜人,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沙漠之路啊,你伸向何方?你是一首悲壮的小诗?还是一项悲壮事业的开始曲?你能带来绿荫、鲜花和百鸟吗?你能带来科学、文明与幸福吗?

沙漠之路啊,你伸向何方……



来源:通辽市艺术界联合会、通辽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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