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萨满教服饰艺术中的三界魂灵说
摘 要:蒙古族萨满教的服饰非常奇特,服饰上的纹样与饰物都包含有非常深刻的宗教文化内涵。本文将蒙古族萨满教的服饰做为一个切入点进行研究比较,通过对其上的文化符号意义的了解,有助于我们对草原游牧文化所孕育的原始萨满教体现出的万物有灵观念的共通性更深入的了解,从而使我们对蒙古族人以至于人本身存在的以魂灵转生为基础的终极关怀的精神信念做进一步的理性探讨,也许,这就是宗教存在的真实意义吧。
关键词:蒙古族萨满教;服饰;文化艺术符号;万物有灵观
正如苗族传统服装写满苗族历史一样,每一件正规的蒙古族萨满服装都可以说是一部原始宗教文化的史诗。蒙古族萨满教的服饰非常奇特,整体形制是长袍长袖,大多是斜襟式,与传统的蒙古袍的外形大体相同,只是服装上的装饰非常丰富而且都是根据不同萨满的不同能力而添加不同的装饰物,这些饰物传递着最远古的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对世界认知的文化声音,尤其是从服饰上可以看到草原早期文化符号的遗存中该宗教对宇宙天地观的认识,从色彩和特殊造型的法裙上能看到它的流变以及与其他宗教相融合的艰辛生存与发展的历程,蒙古族萨满教服饰艺术使我们感受到了以蒙古族为代表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内心世界都存有对宇宙生命体皆有魂灵的深刻的信念,形成了他们一生对魂灵的信奉与追求。萨满教就是实现人们这一普遍愿望的活体媒介,当萨满穿上萨满服装施法术的时候,萨满人本身已不存在,意念告诉他自己和参与的人们神已附体。蒙古族萨满服饰给人以超世俗的感观,从心理上给人以威慑的力量。
一、蒙古族萨满教服装的色彩
蒙古族萨满教的信仰是在继承和融合北方多民族信仰基础上形成的,即具有北方民族的共通性也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形成自己独特的面貌。元朝时,蒙元的统治阶级开始接受藏传佛教萨迦派的教义,尊八思巴为国师,萨满教就慢慢被忽略了。从此,萨满教与佛教就有了尖锐的斗争,这场斗争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延续了很长时间。最终,萨满教与藏传佛教以彼此融合的方式保留了下来,但这给蒙古族的宗教文化的意识形态和艺术形态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服装从起源开始就具有了适用审美与象征的双层意义,蒙古族萨满服饰的色彩很丰富,普通的萨满服装中黄色代表皈依佛教,蓝色代表蒙古族祖先的萨满。但从根本上来讲大体分为黑色和白色两种,它们象征着两种性质的萨满,穿黑衣的萨满遵从原始萨满的教规,人称黑萨满;穿白衣的萨满是皈依佛教的萨满,人称莱青。
蒙古族萨满教一直崇拜长生天腾格里,这是基于万物有灵论基础上的一种自然宗教形态。长生天共99个,东边的天是44个,代表阴间,是诅咒黑天,诅咒黑天在蒙古人心目中是很厉害的,像过去蒙古萨满诅咒别人的时候先用的就是诅咒黑天。
黑萨满都穿黑色的服装,他们认为黑色最高贵,黑色是众色之母,融五色为一体,是五色的归宿。黑在五行中占水,居于宇宙之北方,具有凝重、神秘、雄浑、恐怖、威严等气质,黑色是蒙古人的吉祥色彩。在民间蒙古人以穿黑坎肩、黑靴子、戴黑羊皮帽为美。黑萨满修身全穿黑色服装,施法术的时候用黑色压白色的鬼。
白色,蒙语称“查干”,蒙古人认为白色最圣洁,他们迎接尊贵的客人时要敬洁白的哈达,祭祀长生天时要洒洁白的马奶。白色具有神性,在鄂尔多斯草原上,成吉思汗的两匹溜圆白骏就是人们奉养的活体传承的神马。蒙古族萨满教认为白色容易吸引魂灵,魂灵一般都躲在白布白幡下。蒙古族萨满治疗疯病时做的用来捉鬼的剪纸房子“古碌木”也是白色,白色象征西方的55个长生天,代表阳间,是善的天。白色的萨满服象征皈依佛教的萨满。蒙古族萨满服装的色彩和各种图形及装饰物都具有各种不同的文化意义,穿萨满服主要是为了实现镇鬼驱鬼的目的。
二、蒙古族萨满教教服饰中的符号化纹饰
1、拉手人形
称其为拉手人形,因为它并不是人,而是象征具有人的形象的魂灵。萨满教在草原其它地方被驱灭以后残存势力在科尔沁一直保存下来,文化渊源的传统信息一直延续至今,萨满教中所用的一些符号和神秘数字实际上就是一种表达特定意义和思想的会意符号。
萨满教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原始宗教,“拉手人形”可能是萨满教行使巫仪时使用的最原始的图形符号之一,新石器时代,属仰韶文化马家窑类型的青海大同孙家寨彩陶文盆上已有拉手人图形了,青铜时代在蒙古国乌兰巴托以何腾格里山岩画上也出现了拉手人图形,鄂尔多斯博物馆藏有匈奴人用过的青铜短剑上有拉手人图形,还有苏尼特左旗的岩画中发现有铁器时代的拉手人图形,目前,发现的最早使用剪纸剪的拉手人图形出土于南北朝时期的新疆阿斯塔那墓,在陈巴尔虎旗搜集到的萨满法是祈祷用品上用布贴9个拉手人形神偶等等。 在中国北方的民间,拉手人形到处都有,几乎上了岁数的人都会剪,驱鬼、招魂、送病、求子等功能很多,这几乎都是萨满巫仪文化的遗存。在科尔沁周边地区的敖汉旗、赤峰市等地更是很多。从以上的考古资料来看,拉手人图形存在于绘有原始人举行祭天、庆功等的巫仪岩画中、存在于墓葬中、存在于武器的纹饰上,存在于现实生活的应用中,都有祭灵、转生、佑护、必胜、驱鬼的含义,体现了自古以来人与天地之魂进行精神交流的印痕。
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中无论是黑衣萨满或白衣萨满都在身上缝绣有手拉手的人形图案。拉手人形是魂灵的替身,可以召唤神灵增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驱赶镇压邪恶的鬼魂。手拉手的人形一般是五个,代表五方五位。而且黑衣萨满服的背后缝绣着白色的拉手人形,据说这是提示黑萨满要行善事。有的白衣萨满服的背后缝绣着黑色的拉手人形,也是提示接受佛教道义的萨满不要忘记祖宗的来历。还有的白色萨满服装的裙摆上缝绣有九个拉手人形,这代表挡鬼魂的墙,法力大,可以阻止邪魔的侵扰。
2、三角符号
符号是能够以自身简洁的形代表或象征其它事物复杂的内涵的标志性纹样,符号是人们交流中非常重要的工具,它能够传达人们的经验、思想信息和事物的内部的复杂构架。三角形是最简单的几何化图形之一,对于纹饰来讲它已被提炼抽象成一个概念化的符号,而正是这类的符号蕴含着早期文明中深刻又丰富的文化内涵。萨满教中“三”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数字,“三”被看作是具有强大巫术力量的数字,所以,在祭敖包时人们要围着敖包转三圈,而祝福、诅咒往往重复三遍才更灵验。萨满修行用的房子就是像金字塔一样的三角形,三角代表三界,他们认为世界分天界、人界、地界共三界 ,在三角的房子中修行能打通宇宙三界的气场,增加自己的功力。
动物魂转世,层次最低,在人间多做善事才能脱胎轮回转世变成人魂。顶大仙儿的人一般是蛇、狐、等附体后能看明别人的前世来生,也有看病的能力。对萨满本身来讲,世袭身份的和被已故老萨满选中附身的萨满法力最大,他们在人间做救死扶伤的善事积德转世后会得道入佛界。
蒙古族萨满服饰中三角的符号代表法力的强大,其主要含义就是宇宙三界和人的三魂都会在法力的实行过程之中被履顺规正。
老子曰:“道生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为天地人合一。在民间三是属阳的数,“人三为众,兽三为群。”《易经》八卦中乾和坤是两个最基本的卦象,其中的“一始、二昌、三极”都是宇宙阴阳相和化生万物的终极意义。现在能看到的科尔沁萨满给人治病时就剪一幅白色的八卦天罗网剪纸套在病人头上,用来驱除邪魔。
笼统地说萨满教融入了藏传佛教的内容,确切的说,萨满教中也包含了道教的很多哲理。
3、日月符号
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中经常看到太阳和月亮的符号,这是萨满教万物有灵观念中对自然崇拜的文化遗存,太阳和月亮代表宇宙中的阴阳两极,正如道教所认为的阴阳相合化生万物,阴阳比和生命力就旺盛,两者力量比和,是生命繁衍生长的最和谐状态。人有病或中邪都是因为身体内部阴阳失调,萨满施法的目的就是将这些存于人身体内部的不协调的问题通过做法从病人的精神上给以刺激使其自生的调节能力发挥最终作用,从而达到治病的目的。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中还有火纹,火就是太阳的化身,蒙古族历来就有崇火的习俗,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中太阳和月亮的符号是没有抽象变化的具象形,拿太阳形来讲,从旧石器时代的太阳原型到新石器时代的圆圈中加点图形和后来的太阳十字纹的变化是经过了漫长的演变过程的,蒙古族萨满服上的具象日月纹正是体现了这些图形的原始性。日月符号象征萨满本身在吸取 日月的精华,法力会与日月同在,一定能够战胜邪魔,这在某种程度上给病人以莫大的精神安慰。
4、法冠
蒙古族萨满的头上一般戴“德日横马拉盖”、“多锅拉嘎”、“剔地目”、“奥尔盖马拉盖”等,蒙古族萨满教的法冠上都画有人像,人像的造型大多都是佛或萨满的祖先,敖汉旗的民间傩面具上就贴着剪纸的佛像。这是明显的萨满教与佛教结合的表现形式。最早古代的萨满很讲究戴面具,有身份的人也戴面具。面具也是人神身份转换的重要媒介,但是在今天的萨满教仪式中已看不到了。
目前在萨满教中使用最频繁的法冠就是“多锅拉嘎”,这种铜冠的前面排列着五个莲花瓣状的铜片,中间的铜片上刻着萨满的祖师爷郝伯格特的形象,铜冠上还插有三根铜柱,铜柱的顶端立有三只鹰鸟,鸟身上拴着三个挂有铜铃(哄哈)的彩绸。科尔沁左旗的毛敖海萨满说铜柱象征神树,彩绸象征鸟尾。鹰早已是北方游牧民族中被普遍认同的图腾鸟,象征太阳的神灵。而这里所说的神树就是生命树的符号化象征,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认同的生命树,我国北方草原慕容鲜卑族早期田草沟晋墓和辽宁王子坟山两晋墓群都出土过“金步摇”生命树的冠饰,在原属乌兰察布盟市境内出土的突厥金冠饰有“鹿头花”、“牛头花”生命树。而内蒙古赤峰市辽墓出土的《鹰军图》中骑马的将军干脆戴着“山”形三叉式头冠。这些造型都互为生命树的变体,是一个将象征物从具象到抽象逐渐减化的过程,既有避邪的含义,又是地位显赫的象征。靳之林先生在《生命树》中对类似于“山”字三叉式冠的解释为:通天通阳、辟邪压胜、丰收繁衍以及生命永生的吉祥符号。
5、法裙 腰镜 神鼓
其实,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中不包括腰镜、 神鼓 、神鞭等,但因为萨满举行巫仪时必须全副武装,服装、腰镜 神鼓配套成一个整体,所以,对腰镜、神鼓略做了解也是必要的。
传说,古代神通广大的萨满郝伯格特有三件法宝,第一件是两面蒙皮的红鼓,这是他的座骑,第二件是一条漂亮的法裙,这是他的翅膀,第三件是他的护身法器18面铜镜。他和佛爷斗法,几经回合,最后失败了,当他乘双面鼓向白雪山逃跑时被佛爷用“敖其尔(五钻法器)”把双面鼓打破了一面,另一面还被打了一个洞,郝伯格特就从那个洞中掉了下来,掉到一棵“叁丹树”上,他的18面铜镜被打得只剩下了9面,法裙也被树杈划成几十根破布条,经书也被佛爷收了去。从此萨满教就没有了经书,使用的鼓也变成了单面的,并且在把手那儿有一个窟窿,法裙也变成了今天这种条带状围裙。
萨满选用铜镜做为法器是因为它能反映图像,据说,魂灵被镜子一照就被吸进去了,镜子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魂灵非常害怕,都躲着走。所以,铜镜有收魔驱魔的功能。腰镜的大小不等,最大的直径约20厘米左右,最小的约6厘米左右,厚度约0、2厘米。
据说,古代最厉害的萨满用的鼓是用人皮做的,选那种精神病人、着魔的、精神异常的、癔病的人的皮最好,用那种皮打鼓鬼来得快。蒙古族萨满教使用的鼓除了圆形外还有八角形鼓和三角形的鼓,三角形的鼓不常用,但它的法力大,一般用来镇压异常死亡的鬼魂。
鼓在蒙古族萨满教法器中是最有威力的,萨满鼓的声音特别清脆嘹亮,萨满打鼓一方面用以召唤天神下界,另一方面还能驱除邪魔。这与民间的喇叭、藏传佛教中使用的螺号功能基本相同。
以前的蒙古族萨满服装上挂着许多禽骨禽毛、兽骨兽皮,这象征着萨满会得到很多飞禽动物神灵的助力。目前看到的最具神奇色彩的萨满服是几百年前留下的用人骨磨成数千颗小珠串起来的珠饰服,大萨满施法时在法衣外面套上它会增添巨大的力量。
蒙古族最古老的萨满教仪式与达斡尔族、鄂伦春族非常相似,满族萨满使用的鼓和唱的神歌几乎与蒙古族一样,但赫哲族几乎失传了。目前,蒙古族的萨满教的活动地带除外蒙古外主要在科尔沁草原上的达旗、奈曼旗、科左中旗、科左后旗、扎鲁特旗,库伦旗等地。
“服饰文化是观念体系的物化载体,服饰的形成与人类的发展、生态环境、生产生活、民族特征、信仰习俗等息息相关,并受客观条件制约。”蒙古族萨满教服饰体现了北方民族原始的万物有灵的观念,是自然崇拜、动物崇拜、祖先崇拜相结合的一个完整精神体系的物化表达。长期以来,蒙古族萨满教几经坎坷地发展延传着,服饰类型必然会有很多变化,事实也是如此。本文的几个例子只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萨满教认为世上的生命在宇宙三界都有魂灵,通过对善魂和恶魂施法角力来梳理人的正常生活的精神秩序,萨满本身所起的作用就是沟通人与天界阴界的关系,萨满教服饰艺术是一种宗教观念的象征,这种象征的意义不同于其他意义的象征,这种装饰性的象征展现的是人的思想的深层维度,体现了人的一种内在的终极力量,对于宗教本身来讲就是实现人对自身的终极关怀,具有深刻含义的萨满教服饰就忠实地表达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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