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歌词问题之我见•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高山(1964—),男,国家一级作词,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内蒙古音乐文学学会理事,呼伦贝尔电视台创研室艺术指导,研究方向:歌词创作。

摘  要:改革开放以来,内蒙古的词作家们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涌现出一批批脍炙人口、感人至深的歌词佳作。我们不难看出,只有那些走心的作品才能触动人们的心灵,才能感染所有受众。然而,同时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目前草原歌词的普遍性问题,只有敢于揭开自己的伤疤才有利于草原歌词创作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草原歌词;创作;问题


中图分类号:J6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440(2019)02—

内蒙古的草原歌曲曾经以其独特的文化特征和鲜明的地域特色,在中国文化艺术的百花园里独树一帜,独领风骚。


蒙古音乐隐于草原,可谓是天人之间的对话,蕴含着撼人心灵的魅力,从那些古朴厚重的民间歌曲,直到后来的原创草原歌曲,都在这种得天独厚的文化背景下而光彩夺目,卓尔不群。


早在建国初期,涌现出的《娜布其玛》《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以及后来的《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等歌曲均称为那个时代广为传唱,至今仍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经典之作。


改革开放以来,内蒙古的词作家们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涌现出一批批脍炙人口、感人至深的歌词佳作。其中,以克明为代表的许多作品,历经时代的考验,已经成为影响一代又一代人的经典之作。如《往日时光》《这片草原》等作品,不仅仅有着鲜明的时代特点和民族特色,而且感情充沛,思想深邃,直抵心灵。


席慕蓉是台湾著名的蒙古族诗人,也是在华语世界里杰出的作家学者。然而,她在不懂歌词的情况下,经专家指点、修改后,写出了广为传唱的歌词《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首歌词的成功之处,我觉得首先是席慕蓉具备了成功的先决条件,比如下面我要谈到的文化的准备、写作技巧以及情感的真诚,等等。


我们不难看出,只有那些走心的作品才能触动人们的心灵,才能感染所有受众。

然而,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目前草原歌词的普遍性问题,只有敢于揭开自己的伤疤才有利于草原歌词创作的健康发展。接下来,我将自己不成熟的看法以四个问题的方式一一列举出来,供大家参考。


01

准备不足,门槛太低


我个人认为,歌词是创作中难度较高的艺术门类,它既具备诗歌的抒情特征,又要考虑到受限于音乐的歌唱特性。由于它结构上、节奏上要受音乐的制约,在韵律上要照顾演唱的方便,在遣词炼字上要考虑听觉艺术的特点,因而,被称为“音乐文学”所含种类之一。


歌词易懂不易写。


由于歌词的精短,不注重诗歌般阅读的文字属性,更趋于大众的口语化语言属性,使得很多人误以为它是一种信手拈来的东西,随手写上几句就可以作为歌词谱曲了。这样,往往忽略了歌词的本质。其实,作为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歌词,有着自身难以替代的属性。鲁迅先生在《致窦隐夫》中早就说过“新诗先要有节调,押大致相近的韵”,这话指的是新诗在押韵的时候,不是要求得特别严格。


首先,歌词属于韵文的一种,押韵能体现歌词自身的语言美,所以写歌词需要押韵。那么,如果作者不懂得语言文学中的韵律常识,恐怕就难以创作出朗朗上口的句子。歌词的终极表现形式是听觉语言,如果不掌握这样的规律,同样会违背歌词的法则,甚至弄出笑话。我就曾经在一首歌词中看到“草碧天朗”的句子,让人啼笑皆非。


歌词创作,是横跨文学和音乐两种艺术形式的交叉领域,它要求歌词的创作者既要具备文学知识,又要对音乐创作的基本规律有所了解,比如曲式、结构、声部,等等,要有最起码的句式和段式。除此之外,歌词写作与其它文学类型的写作一样都需要有足够的文化准备。这种文化准备包括语言文学的基础和写作技巧之外,还需要相关的民族文化常识的积累和了解。你了解的越深刻,其作品的内涵也往往越深刻。


近年来,很多人都误以为歌词好写,于是几乎全民写歌词,甚至很多领导以及部分成功的商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挤进了歌词作家的行列。


我曾经在一个歌词的微信群里,看到一位南方的作者写道“我站在敖包上眺望……”。我们知道,敖包是蒙古民族的圣物,没有祭祀的时候特别忌讳平时接近敖包,更不要说登上敖包了。我们纵观古今中外的优秀作家,没有一个不是对本土文化有着深厚了解的。


在我的写作中,我深有体会。2017年,我应邀参加鄂伦春自治旗的歌曲创作笔会。在深入猎民乡时,我再一次见到了三十年前曾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玛鲁”。玛鲁(Maru),是鄂伦春人世代信奉的家庭保护神,悬挂于仙人柱(鄂伦春人用木杆搭建起来的简易住所)入口对面的神位,用木片刻成,看起来古朴神秘。多年前一直有心去写,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唯恐冒犯神明。笔会结束后,玛鲁的形象一直萦绕于脑海里。后来终于一气呵成一首新作《鄂伦春人与玛鲁》,全词如下:


兴安岭的密林深处,

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

一匹猎马一杆枪,

他们居住的地方叫仙人柱。


仙人柱的春秋寒暑,

养育着生生不息的民族,

一堆篝火一碗酒,

他们敬奉的神仙是玛鲁。


纳耶纳也,

鄂伦春人在岁月里走了很多的路,

从来没有走出玛鲁慈悲的守护。

玛鲁住在每个人的心里,

一天天看着鄂伦春人的幸福。


对于地域文化创作,不同的作者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但最终都无法脱离对地域文化的依恋,如果没有足够的民族文化积累恐怕难以表现得如此深刻。这首歌词是第一次把玛鲁的形象运用到歌词中,也是我尝试用最精短的语言来深度表现民族文化内涵的一次探索,受到业内人士的普遍赞誉。


02

灵魂空洞,表述肤浅


十年前,曾经有一位词友对我忧心忡忡地说,草原歌词大都流于“颂”的层面,停滞在对草原表象的描摹,而缺少对于人文的观照。有人曾经提出,歌词作品的艺术标准:真、新、深,即反映现实、表现时代以求真;感觉新鲜、形象独创以求新;弄懂哲学、活得明白以求深。这里所谓的“深”即是对人性深度的开掘。歌词作者要学习哲学,反思现实人生,引发受众做哲理思考,“深”就是要观察历史,学习人文,表现时代情绪。


歌词主题的深刻性,是作者对生活深刻认识的直接反映,也是对题材严格筛选和深入挖掘的结果。我们不难看到,一首优秀的歌词,其主题的深刻性往往以一个好的立意来体现。所谓的“意刚而文胜”,意高应是一首主题明确、蕴寓丰厚、脉络清晰、言筒意赅的上乘之作的前提。毋庸置疑,草原歌词所表现的核心主题都离不开我们身边的草原。


然而,如何深入它的灵魂深处,这不仅仅需要作者的文学功力,更需要他对于这片土地的深刻理解。时下,歌颂草原的歌词可谓千仓万箱,形形色色。但是在我第一次看到克明先生创作的《这片草原》时,立刻被歌词的高远立意以及独特的表达所折服:


天鹅梳妆在达赉湖的岸边,

孛儿帖出生在呼伦贝尔草原,

烈马跨过克鲁伦河,

成吉思汗迎亲在这片草原。


牧歌回荡在兴安岭的云端,

蓝天下升腾着蒙古包的炊烟,

心中神圣的宝格达山,

保佑着牧人,保佑着草原。


阳光流淌,

千年的祝愿。

遥望天上人间,

就在这片草原。


这首歌词从茫茫大草原特殊的视角,给我们翻开了一幅壮美的画卷,不仅展示了草原的纯美个性和自然风光,更有深意地挖掘出了草原文化悠久历史的丰厚底蕴。


03

创新乏力,面貌雷同


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歌词的生命同样如此。


纵观近期草原歌词,我们会时常发现创作题材的相似,甚至歌名也完全类似。这就构成了一种题材的趋同、歌名的雷同、创作的模式化倾向。我以为,这无疑是一种艺术创作题材的“撞车”,是目前草原歌词创作中的一种时髦的弊病,是模仿与雷同的结果,需引起创作者重视和予以纠正。 


其实,关于创作的雷同一直是一个“见怪不怪”的老话题。


提炼新的思想内涵,拓展新的艺术天地。所谓“新”就是不要与别人雷同,不要人云亦云,未得新意不下笔,应该跳出巢臼,独辟蹊径。这就非常需要想象功夫,立意要脱俗,就要抓住形象特征性的细节,做出神化入的想象。有想象,才有诗意,才有虚境,才会传神,才会新鲜。


正如洪源先生所说:“我们认为一个作者对客观事物的感受应该更新鲜些。这个‘新’很重要,它是指在同一个事物中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比如发现其独特的个性与这个个性独特表现的形式 ;发现事物中可以触发艺术联想的素质;发现事物独具的美与存在的方式等等。”


在一般情况下,表现政治题材的歌词都不容易去写,稍有不慎就会流于图解式的口号堆砌。因此,我们很少能看到在政治题材上有创新和突破的作品。


在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七十周年的晚会上,我欣喜地看到了歌词作家林岩先生的一首《草原儿女心向党》的歌词:


有天窗的毡房亮亮堂堂,  

有目标的走马稳稳当当。

初生的太阳照耀着方向,

跟着曙光走草原就有希望。 


牧人的心胸坦坦荡荡,  

共产党的恩情永远不忘。

不落的太阳照耀着前方,

跟着阳光走我们就有希望。

一碗奶茶温心房,

一首赞歌诉衷肠,

草原儿女心向党,  

守望在辽阔的大地上。


这首歌词以蒙古谚语的表达方式起句,形象鲜活,言简意赅,把一首看似抽象的题材写得入滋入味,生动活泼。


04

抒情生硬,真诚欠缺


歌词是情感的艺术,歌词写作是一件真诚的事。


正如法国著名作家纪德所说的那样:“写作最难做到的是真诚。”只有当一个人真诚地面对生活,直视着自己的内心时,他写出的东西才能引起他人的共鸣,才能打动他人的心。虚头巴脑的所谓“创作”是最要不得的,也不会被人喜爱。


纪德又说:“词永远不能先于思想。或者说,词永远应该是表达思想所必需的;词必须是非用不可的,无法取代的;句子,整个作品也应该如此。”这是他对所谓真诚写作的诠释。思想永远是第一位的,词语是第二位的。如果文字之美成为目的,那么文字就会变成雕虫小技。只有为了表达某种思想的文字才是生动活泼的;只有真诚的表达冲动才能找到恰当的词语。


我们时常会看到一些草原歌词,在作者自己都没有任何感动的情况下,大肆地抒情,让人莫名其妙。没有真情实感,就容易强做激动状。可能自己也感到假,唯恐气势不够,表达无力,于是弥补。为了弥补,就会犯第二个错:说大话。话说大了,其结果又会导致第三个错:空。无论是假,还是大,或者是空,都是背离了歌词创作对应于真诚的准则,无法从情感上打动受众。然而,我们遗憾地看到,这样的歌词作品时常会在各种媒体上见到或听到。


以上列举的几个本人认为制约草原歌词发展的普遍性问题,纯属一己之见,如有谬误,请各位海涵。


刊载于包头职业技术学院《职大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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