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根河的老街旧事

作者/陈如慧

 一、根河的中央大街

  如果有人问根河市的城市中轴线是哪条?不用说就是那条贯穿东西的中央大街。如果外地人问根河市哪条大街最漂亮?不用考证和比较,回答还是那条中央大街。根河的中央大街,白天这里绿树迎风、鲜花绽放,夜晚这里灯光璀璨,亮丽的夜景令人流连忘返。春天的鸟语花香,夏天的清澈凉爽,秋天的色彩缤纷,冬天的洁白晶莹,都在这里展示着演绎着。根河的中央大街不仅美丽,它还见证了根河的变迁,紧密联系着当代中国的历史风云。

   当历史选择中央大街时,这里并不壮观,也没有现在的整洁和宽阔,而是充满了荒凉和泥泞。

      1954年7月1日,根河森林工业局正式成立,根河林区的建设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这一年,根河林业局职工子弟学校成立,局机关也建立起来了,根河林区的基本建设从此拉开序幕。亘古奔流的潮查河上架起了第一座桥,它是由林业局生产科长奥陆格希带领着工人们建成的。当时建的是一座木头桥,奥陆格希把它命名为“根阳桥”。他坚信,根河将来就是大兴安岭的“沈阳城”。当根阳桥矗立在潮查河上时,奥陆格希带领着工人们用辛勤的劳动取直拓宽了这条蜿蜒的小路,用一车车的沙石垫平了沼泽中的泥泞和坑洼之处。根河历史上第一次有了一条笔直的沙土路,奥陆格希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中央大街”。从此,这条大街就和根河人有着共同的经历和情感,共同的悲伤和欢乐。

  在这条印证着根河历史的大街上,随着岁月的延伸,留下多少动人的故事和传奇,至今让人回味。站在大街的任何一个地方,眺望大街两旁的一座座楼房,也许还能朦朦胧胧地找到根河昨天的影子,仿佛还能看见几代根河人为之奋斗不息的足迹,以及他们所经历的爱与恨,悲与喜的感情印痕

  我从小就在根河的中央大街上行走,它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那时候,大街两边是一排排简陋的平房,正如当时的人们所形容的那样:“一条街道两排房,出门无路走泥浆,三天两头拉拉雨,十天半月无太阳,一天三餐高粱米,咸菜条子白菜汤,野兽出没人迹少,蚊子小咬逞凶狂。”当时的条件虽然艰苦,但丝毫也不影响创业者们建设林区的热情,他们用生命和汗水谱写了一曲建设者之歌,为根河林区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那时候大街两边简易的平房上写着这样的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三面红旗万岁……”这一条条标语体现了根河人民对党的衷心拥护,也说明根河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那时候最流行的歌曲是《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根河林区的开发者、建设者们高唱着这首催人奋进的时代高歌,奋不顾身地投入到建设新林区的队伍中。于是,一群群来自祖国各地根河人身背行囊,肩扛斧锯,奔向大山的深处;于是,一辆辆装满木材的汽车、马车、牛车从根河的大街上驶过……

  那时候,根河中央大街两旁朴实的平房上写着这样的标语:“向雷锋同志学习”;“学雷锋见行动”……在这样鲜红标语的辉映下,人们看到,老头、老太太过马路有人搀扶;拉烧柴或拉沙石的小拉车后面有人帮着推,马路上捡到钱的“红领巾”们跑着喊着寻找失主,助人为乐的风尚在大街上蔚然成风,《 学习雷锋好榜样》、《接过雷锋的枪》等歌曲被人们广为传唱,“接过雷锋的枪,雷锋是我们的好榜样,接过雷锋的枪,千万个雷锋在成长……”的歌声在根河的中央大街上唱响回荡……

     1966年5月16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表了著名的《5、16”通知》正式宣布“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林区小镇根河迅速地被卷进了这场政治狂潮中,中央大街上很快就热闹异常了。经常有声势浩大的游行的队伍走过来,他们的臂上佩戴红袖章,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敲锣打鼓,高举红旗,不断高呼革命口号,无知的小学生,冲动的中学生跟在疯狂的人群后面,虔诚地挥动着手里的“红宝书”,也鹦鹉学舌般地高呼着口号;放着高音大喇叭的宣传车势不可挡地驶过来。大街两旁到处是红色的标语和白色的大字报,根河镇、额尔古纳左旗和根河林业局的很多领导都被“打倒了”,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进行批斗游街;被批斗的“走资派”、“牛鬼蛇神”“叛徒”“特务”和“地富反坏右”们,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头上戴着一两米高的“高帽子”,神情沮丧地在队伍中间踉踉跄跄地走着。大街上空回响着阵阵口号声:“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火烧xxx,油炸xxx,炮轰xxx”……宣传车上的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播送毛主席的最高最新指示: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们要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誓死将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们不但要解放无产阶级自己,还要解放全人类,我们要把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们一个个都挖出来,刘少奇,邓小平,彭德怀,贺龙,陶铸,……彭罗陆杨……要把他们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要让红旗飘万代,让红色江山永不变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不但好,而且很及时,再晚一点中国就变“修”了,红色的江山就要变颜色了,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了,革命才知领袖好,造反更觉毛主席亲,敬爱的毛主席呀,我们日夜想念您,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千万颗红心向着北京,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呀,我们衷心祝愿您老人家,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造你妈的反,就罢你妈的官,就滚你妈的蛋……后来,中央大街两旁那简陋平房的墙壁上,又出现了这样的大字报:“喂!你是内人党吗?赶快坦白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这样大字报的威逼恐吓下,在深挖“内人党”的大会战中,根河发生了许多冤假错案,在那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宁可错抓也不许漏网的黑暗恐怖日子里,有多少冤魂在这条大街上飘荡……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在经历了多年的病痛折磨后,溘然长逝;7月6日,朱德委员长与世长辞;9月9日毛主席也永远离开了我们。深受人民爱戴的三位领袖,竟然都在同一年先后去世。这让朴实善良的根河人同全国人民一样,感觉到巨大的悲痛和沉重。那些日子,天空上乌云翻滚空气中仿佛也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阴霾。在“继承毛主席遗志,把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标语下,匆匆行走在这条大街上的根河人,脸色凝重、心怀恐惧和忧虑,善良的人们都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送总理

  十月里,如同春蕾炸响一般,从广播里传来天大的喜讯,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在“拥护党中央,用护华主席”;“热烈庆祝党中央粉碎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的伟大胜利”的巨幅标语下,根河人纷纷走向大街,人们欢呼啊,歌唱啊,欢笑声,口号声,鞭炮声汇成了一首热烈喜庆的交响曲。人们知道:中国有救了,我们的党有救了!就那么“一小撮人”竟然把偌大一个中国搞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把老百姓搞得穷困不堪、生存艰难……千夫指,万人恨的“四人帮”终于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期盼过上好日子的人们能不高兴吗?那几天,根河白酒第一次脱销了。中央大街的上空始终流淌着那首欢快的旋律:“十月里响春蕾,八亿神州举金杯,杯中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改革开放后,根河的中央大街由坑洼不平的沙石路变成了柏油路,根阳桥由木头桥变成了水泥拱桥,大街两旁简陋的平房变成了漂亮的楼房。“以阶级斗争为纲”等标语早被人们撕下扔进了垃圾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巨幅标语耀眼夺目、印在人们的心扉……一曲《春天的故事》唱响神州大地,也唱响在绿色的大兴安岭上:“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奇迹般地崛起座座城,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呼伦贝尔美》那气势磅礴的旋律激荡着各族人民的心弦,“巍巍兴安岭,滚滚呼伦水,千里草原铺翡翠,天鹅飞来不想回……”今天,行走在宽阔洁净的中央大街上,鲜艳醒目的标语映入眼帘:“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造福子孙后代”;“全面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保护好大兴安岭这片绿色林海,为建设祖国北方重要生态屏障做出贡献”;“全面贯彻落实8337发展思路,努力建设美丽幸福根河”……这一条条标语不仅展示了党的工作重心所在,浓缩了中华民族精神的内涵,同时也构成了中央大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今,在夏日凉爽的晚风中走在大街上,就会听到一阵阵悠扬动听的歌儿:“我的家在根河,北国翠珠一颗,大兴安岭的松涛,白桦林的秋色,啊,根河啊根河,我为你献上一首歌……”。歌声中,人们在鲜花盛开的世纪广场上,在风光旖旎的潮查河公园里,在生机盎然的中央大街旁,尽情地唱啊,跳啊,说啊,乐啊,尽情地享受今天这美好幸福的生活……这时的中央大街就成了一条流淌欢乐的河。

  今天,站在根阳桥上,向东眺望中央大街,宽阔的街道旁高楼矗立,商家店铺栉次鳞比,一辆辆小轿车在欢快地行使,一个个根河人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他们一路行走,一路说笑着,他们身后留下的足迹链接着当下与未来,终将被沧桑岁月凝结成历史。

根河的中央大街,就是一条印证历史变迁的街道。

二、根河的广播喇叭

根河的第一只广播喇叭是哪一天开始广播的?我回答不上来。但我知道额尔古纳左旗广播站是在1966年建立的。我还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能听到广播喇叭的声音了。

  根河的广播喇叭当时就架设在电影院门口(今天的世纪广场北边),和新华书店隔着大道相对。记忆中的大喇叭是绑在一根木头电线杆上的,但不是一只,而是四只。四只高音喇叭被固定在电线杆的顶端,并朝向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这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一道风景了。这些大喇叭不但看上去壮观,而且在声响上也让人感到震撼。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条件没法同现在比,甚至还为吃不饱肚子而发愁呢,但根河人却满怀革命豪情地生产、生活着,他们战天斗地的干劲始终旺盛,真可以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这或许是大喇叭里的雄壮声音给人们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吧。不管怎么说,广播喇叭里的声音在我的记忆中,总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就是伴随着大喇叭里的声音长大的。

  那时候,每天早晨六点钟,大喇叭里就会传来雄壮的《东方红》乐曲,尤其是那庄严磅礴的前奏曲,真有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的气势。这时,勤劳的根河人早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如果是夏天,就会看到早起人们的身影,有的在自己家的园子里侍弄蔬菜,有的在喂猪喂鸡,有的在劈柈子,而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在根河中学的校园里,老师和同学们正在锻炼身体,跑步的,打篮球的,踢足球的,跳绳的,踢毽子的,喊声和笑声不断传来……而电影院门口的广播喇叭下面,总会有一些人站在电线杆下认真地听着,他们在聆听中央的重要新闻,听毛主席刚刚发表的最新指示,听革命样板戏的演唱,听充满豪情的革命歌曲……

  那时候的歌曲有许多是为了当时的形势而创作的,有的甚至是“纯政治”的歌曲。但让人惊喜的是,那时也涌现了一批思想性、艺术性俱佳的精典歌曲。这些经典歌曲的旋律或热烈豪迈,或婉转悠扬,或饱含深情而具有震撼人心的穿越力量。直到今天,这些歌曲仍让人们常唱常新,真可说是经久不衰,《北京颂歌》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由洪源作词,田光、傅晶作曲,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李双江演唱的。。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能哼唱出这首歌:

  “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庄严的乐曲,报道着祖国的黎明。啊,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团结的象征,人民的骄傲,胜利的保证……”

  这首歌通过当时遍布全国各地的大喇叭,从祖国首都传遍了神州大地,那优美的旋律中饱含着各族人民对伟大祖国首都的无限热爱和向往的深情,歌声中有一种凝聚各族人民团结向上的力量。当时,我和小伙伴们就是跟着大喇叭学会唱这首歌的……由胡松华演唱的《赞歌》,也是一首深受人们喜爱的歌曲,尤其是歌曲的前半部分,那高亢、明亮、悠扬、婉转的蒙古长调,真像大草原一样辽阔舒缓,更像蓝天上的白云一样高原飘荡,听了让人荡气回肠,如醉如痴。

  那年月,根河人只要听到大喇叭里的声音,就有了精气神,连走路都挺着胸抬着头。或许就是那些好听的具有感染力的歌曲鼓舞着他们激励着他们吧。我至今还记得一些歌曲的名字,例如《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唱支山歌给党听》,《翻身道情》,《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为伟大祖国站岗》,还有歌剧《白毛女》里的插曲《北风吹》、《红头绳》,电影《地道战》插曲《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等等。至于那八个革命样板戏,经过广播喇叭长年累月的播放,大人和孩子们都会唱上几段,有人甚至连台词都会背诵了。在那特殊的岁月里,根河人从广播喇叭里获取的是重要信息和精神食粮。假如那时没有这些广播喇叭,偏僻寒冷的根河一定会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凄凉……

  当然,在那个极其特殊的年代,大喇叭也给人们带来过疯狂和痛苦。那是大喇叭里传出“造反有理”,“打倒一切”的疯狂呐喊的时候……然而,最让我难忘的是1976年9月9日,每天都是定时准点播音的广播喇叭,突然在下午播出了让人哀痛不已的哀乐,接着便传来低沉而悲痛的声音:“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当时正走在电影院门口大喇叭底下的我,流着泪听完了那则令人悲恸欲绝的消息;讣告播音刚刚停下,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哭起来了。那一刻的情景,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于是,泪流满面的我,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电线杆上的那四个大喇叭……

  根河的广播喇叭是什么时候撤掉的?我也回答不上来。我只记得改革开放后,根河林区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收录机,彩电、电脑走进了寻常百姓家,人们坐在家里喝着茶就可收听收看全国和全世界的新闻,便可欣赏电视里几十个频道的丰富多彩的节目时,那些个大喇叭就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今天,在当年绑着那四个大喇叭的电线杆旁,巍然耸立着一座现代化大楼……根河市广播电视大楼。

根河广播电视中心

  每当看到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就会想起根河的广播喇叭。

三、根河的副食品商店

  碧波粼粼的根河像一条玉带,飘飘荡荡地在大森林中缠绕。平静处它缓缓地流淌着,激动处它浪花翻卷。当它流经到一座林区小镇的时候,忽然变得宽阔起来,也许是受到美丽景致的诱惑,也许是被人杰地灵所吸引,河水在小镇旁流过时特别平缓,因而显得那样深情和安宁。

  我从小就在小镇的大街上行走,这条街道的长度几乎同我的年龄相等。如今看到街道两旁一座座楼房和商场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昔日的“根河副食品商店”的情景,记忆深处的往事便会涌上心头,如同一壶陈年老酒,珍藏在岁月深处,历时越久越醇香绵长。



  在我的记忆中,根河的副食品商店就在今天“龙凤大厦”的西边。当时,它是根河镇唯一的一家国营副食品商店,人们说它是“蝎子粑粑粑,独一份”。为什么那时候根河只有这一家副食商店呢?因为当时国家已经取消了农贸自由市场,人们要私自买卖点鸡蛋、土豆什么的,就像今天贩卖毒品一样,被抓住就会被定为“投机倒把罪”。因此,人们要买酱油醋糖等日用品时,就只能到这家国营的副食品商店去才能买到。那年月国家实行“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政策,简言之,就是国家根据不同地区和不同城市划出三六九等,在全国实行使用各种票证的政策。那时候人们要买日常生活用品光有钱不行,还必须有票证才行。例如:买布要布票,卖肉要肉票,卖糕点要粮票,买白糖红糖要糖票,买线要线票,买棉花要棉花票,买胶鞋要胶鞋票,买肥皂要肥皂票,买自行车要自行车票……当时的各种票证多达三四十种,最困难的时候连食盐、酱油、火柴都要票。国家要用票证限制老百姓的消费,就印发了面值极小的票证,布票最小面值是一厘米,肉票最小面值是五钱。今天五十多岁或者六七十岁的人,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他们对这些票证的作用和威力是深有体会的,那时候只有钱没有票证是不行的,那是凭票证生存的年代……那时候蔬菜价格很贵,有一个顺口溜可以作证:“科级干部八级工,不如十斤罗卜一捆葱”。这句顺口溜形象地说明了当时人们挣到的工资很少,生活很困难。当时国家为了回笼货币,又制定了一个“以高价对高价”的政策,各个商店出卖的全是“高价”商品,人们都叫它“高级商品”。几乎所有的商品都是“高级”的,一斤饼干十元,一斤大酱十五元,一件衬衫四五十元等等。对于这些“高级商品”,当时的老百姓也编了一段顺口溜:

高级水果高级糖,

高级老头下食堂,

食堂没有高级饭,

气得老头住医院,

医院没有高级药,

气得老头要上吊,

上吊没有高级绳,

气得老头肚子疼……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根河副食品商店坐北朝南,门正对着中央大街。它西边不远处便是国营食堂和肉食品公司,它东边不远处则是百货商店和粮店,和这些商店一样,副食品商店也是一栋简易的砖木结构的平房。商店内的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几条毛主席语录:“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等等。商店内的摆设也是简单而实用的,柜台都是用松木板打制成的,上面刷了蓝色的油漆,显得洁净而整齐,柜台后面的货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烟、酒、糖、茶等副食品。走进副食品商店的大门,就能闻到酱油、醋、花椒、大料、伴着蔬菜、大酱等发出的阵阵复杂的气味儿,那气味儿是酸辣咸中掺和着淡淡的清香和苦涩的混合体。柜台后面,站着身穿蓝大褂的售货员,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是那样矜持稳重落落大方,甚至有点傲慢的样子。那时候,在我的眼里,售货员是最有权力最让人羡慕的职业了。因为那时候的副食品都要凭票、凭《副食品供应本》供应的,但是最终能否买到令人满意的副食品,还是售货员说了算。售货员可以对你笑脸相迎,也可以置之不理;他可以决定你买的那几斤猪肉是肥还是瘦,也可以决定你一毛钱的酱油是半瓶还是三分之二瓶,你篮子里的鸡蛋是大还是小等等,这一切,他都有决定的权利。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我国老百姓生活贫困的年代,但却是售货员地位大大提高的年代,可以说,那是售货员们无尚荣光和自豪的年代,他们售货时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国家主人翁的姿态,甚至一颦一笑也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的巨大优越性……

  在那穷困的岁月里,人们为了一斤油、几斤白糖或红糖,都要排队去买,有时一排就几个小时甚至是大半天的时间,这在当时都属于正常,因为人人都是这样啊!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百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食品,如果谁敢浪费或不小心损坏了这金贵的食品,他受到什么样的责骂和惩罚都不过分。在副食品商店里,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等妈妈的小孩子摔倒在地,他手里拿着的油瓶子被摔碎了,豆油撒了一地。他妈妈冲过来,可她根本就不管孩子摔着没有,她一边使劲揍她孩子的屁股,一边流着眼泪说:你看看,这豆油全撒了,这一个月咱家吃什么?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然后,她又开始打孩子,那孩子被打的哇哇痛哭,但是,围观的人们没有一个同情那孩子的,没有一个人给那孩子说情的,因为那时人们认为:这孩子犯的错误太严重了,几乎就同犯罪一样……

  副食品商店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还有柜台上的那只大酒坛子。那是一个瓷制的深褐色的酒坛子,那里面至少能装二、三十斤酒,酒坛上面是一个用白布缝制的里面塞满棉花的软盖子,酒坛旁摆放着一个洁白的长方形的茶盘,茶盘上摆着酒提留,酒提留上写着一两、二两、半斤等的字样。那时候,我父亲每天都在干着繁重的活计;早晨,天不亮他就匆匆上路了,天黑后才能回到家中。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每晚要喝一点酒以缓解疲劳。给父亲打酒的任务自然就落到我的头上了。

  副食品商店里卖酒的是一个胖阿姨,她对顾客总是笑眯眯的,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就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那是吃“大锅饭”的年代,人们干多干少都一样,甚至是干活儿的还不如捣乱的,所以,人们上班时看报纸、织毛衣、聊天等等都是正常的。这时候来买酒则要耐心等待一会儿,等到她织的毛衣告一段落时,才会站起来答对你,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顾客就是上帝”这样的说法呢!那胖阿姨说话时总是拉着长音,慢声慢语的,但是她打酒时的动作却非常快。每次打酒,只见她把酒漏子往酒瓶嘴上一插,打开酒坛盖子拿起酒提留伸进酒坛里,然后“嗖”地一下便把酒提了出来,再笑眯眯地把酒倒入瓶中。我曾经好奇地问她:你打酒咋这么快呀?她慢声慢语地回答:这叫紧打酒,慢打油啊……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给父亲去打酒,弟弟也要跟着去,走到半路上,弟弟说,没有鱼钩了,非要我给他买鱼钩。我缠不过他,只得来到卖鱼钩的老头儿那里,那鱼钩确实精致而小巧,用它来钓花里棒子和柳根鱼正好使用。五分钱一个鱼钩,我买了六个,弟弟高兴极了,可给父亲买酒的一块钱只剩下七毛了。一块钱一斤的根河老白干酒只能买七两了。往家走的时候,我问弟弟,差三两酒咋办哪?弟弟说:回家兑上点凉水就行了。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回到家中,吃晚饭时,弟弟把酒瓶子递给他。父亲倒上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后问:这是酒吗?

是啊,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这也是酒?父亲拿起酒瓶就摔了个粉碎……

父亲这一摔,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做人要真诚啊!

半个世纪的时光过去了,想起根河的副食品商店,就会想起那个因摔碎油瓶而被打得哇哇痛苦的小孩子,同时也会想起被父亲摔碎的那个酒瓶子……

(未完待续)

【作者介绍】 陈如慧,男,1956年生人,本科学历,中共党员,中学  教师。当过知青、教师、校长,2016年在根河市教育局退休。根河市冷极诗词分会会员,根河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呼伦贝尔作家协会会员,呼伦贝尔民族诗词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喜欢自然,热爱家乡,爱好打乒乓球、旅游、歌唱、写作等,已出版的散文集《大美根河》、《美丽的根河在悄悄地说》均被收入《内蒙古作家大辞典》中。

• END •
 编辑 | 琪琪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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